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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第一七一章 正文完(小修) (第1/3页)
死去的林世宣不会再知道,他本以为的、湛国公府的这一张好牌,等真正翻开来之后,竟会成了一张催他命的鬼牌。
太多的抱负也被那深深的悬崖给吞噬了。
但这天地本就如此,惊才绝艳者不计其数,钟灵毓秀者不计其数,因而对天地而言,草木与鸟兽无异,人与蝼蚁亦无异。
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应当心怀畏惧。
这一点上,徐善然从上一辈子就再清楚不过,可惜林世宣前后两世,都不曾意识和碰触到这一点畏戒。
林世宣之死便如一粒小石子落入汪洋大海,连那一圈涟漪都不曾叫多少人发现。
宫中与朝堂还为了明德帝如何南狩吵得不可开交,在这连明德帝都不太好过的当口,可想而知宫中其他嫔妃的处境了。
最开头留下的人选随着落定到九皇子头上而烽烟消弭,但这只是即将离开的一个小方面。还有更多细碎而直观代表着乱世来临的事物——
比如宫中的宫女太监大规模的逃亡:那些逃亡的太监甚至敢在皇宫的大门上泼尿泼屎,写下一大串污言秽语。
再比如宫中的一应用度,开始变得残缺不全,饭送来时或者少了或者冷了,香烛衣料,首饰月银,总是凑不齐数量。
又比如那朝堂之上宫廷之中的等级不再那么鲜明,昔日的武官之女低位嫔妃,忽然就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架势,除了皇后与那还最得明德帝宠信的宫妃的地位与往日差别不大之外,四妃反向九嫔讨好的,也不足为怪。
最后还有本是朝廷派出的使节,面见红日军要求招安和谈,划江为治的,到了那头就直接带着整个使节团一齐投向红日军,反说了许多朝廷的秘密。
仿佛一下子之间,江山四分五裂,明德帝众叛亲离。
派人招安却选出一个白眼狼,还叫他直接投敌之事传进明德帝耳朵里时,就宛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德帝不再有任何等待的耐心,也不再试图压抑着自己的性格,他撕下了所有的伪装,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利,也是最后的疯狂:他开始杀人,任何违抗他的人,任何唱衰南狩的人,任何阻止皇帝南下的人,任何不能拿出好的南下主意的人。
在这样丧心病狂的杀戮之下,阴沉沉的天空再次蒙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而明德帝南狩的一切准备,总算是在红日军离京师还有三天距离的那一日里,完成妥当了。
******
皇后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对自己与明德帝的感情心知肚明,更加对明德帝的为人了如指掌,哪怕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皇后也不敢将自己的希望放在明德帝身上,她知道在必要的时候,别说是自己了,就是自己的儿子,当朝的太子,下一任的皇帝,也会被明德帝毫不犹豫地舍弃。
前朝才没过去多久,前朝灭亡时君主将所有皇后公主都充作银两直接卖给敌人,叫那些本来再尊贵不过的女人沦为女奴的例子,也不过过去了一百多年,有谁真正忘记了?
要保护好自己,要保护好孩子。可是这数十年的经营,她纵使有几个心腹宫人又能如何?在后宫里他们或许能够派上用场,可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呢?他们哪一个可以抵抗乱军……或者帮助她与太子从明德帝身旁逃离?
而皇儿、皇儿……明德帝尚且是刚刚临朝,自身根基都不稳,又怎么会在自己都还没有掌握全部势力的同时让自己的儿子有机会长丰羽翼呢?
皇儿的太子属官不过几个酸腐书生,一概无用。皇儿哪怕有一些宫人侍卫,现在的数量也不过千,等到上路之后,只怕不过百二之数。
周后在心里默念着,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发抖,一直压不下去。
这时候坤宁宫的姑姑快步走来,在周后耳边说周祭酒的到来。
国朝为防外戚干政,宫妃的出身一般不高,如徐善然这样国公府的出生,正常情况下一开始就不会被纳入皇妃太子妃的候选之中。
因此周后的出身也不高,现在过来的周祭酒,就是周后的父亲。
周后并不知父亲为何现在过来看自己,但料想也是有关那南狩之事,因此叫宫人将父亲带进来之后,周后便宽慰头发白的父亲,道:“父亲不必忧虑,我已与陛下说过,陛下会带着大家一起走的,父亲母亲到时候跟着皇儿就是了。”
这周祭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迂腐书生,何况现在明德帝都将事情做绝了,这天下间有什么人还不知道明德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故此他一听周后说叫自己家人跟着太子走,便知道明德帝肯定是不会特意照顾皇后的娘家了——若明德帝乃是大公无私之君王,自有忠于皇室的臣子肝脑涂地;但明德帝显然是个刻薄寡恩之辈,周祭酒也不是不心冷。
他便与周后密语:“皇上只怕不能依靠,娘娘的处境可还好?可有保卫自身的力量?”
周后略顿一下:“……父亲不必担心,我与皇儿会倍加小心。”
话里的意思就是没有可以保护自身的力量了。
周祭酒微微点头,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小几上写出一行字:我有三千披甲士可给娘娘!
等周后意思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后,一时大惊失色,一时有喜形于色,她赶紧再让宫人再检查一遍坤宁宫主殿,任何试图窥探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做完这一切后,她抖着声音说:“父亲说的可是真的?父亲怎么会有这些人?”
周祭酒解释说:“娘娘先听我说完。这些人并不是我的……乃是别人想要与我交换一件东西的。”
周后稍稍冷静,眼中的光芒却更甚:“他想要什么东西?”
“湛国公府的四老爷徐佩东!”周祭酒说。
周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湛国公府那边的?湛国公府……”她姣好的眉头忽地皱了起来,“这地位,不可能不与我们一道走的。何况湛国公府的一个外嫁女嫁的还是西北的总兵,不止是陛下,朝中的许多人也指着用她向邵风节换来点什么呢。”
周祭酒说:“若是湛国公府要留下来,这干系太大,为父如何敢答应?但湛国公府的三千披甲士要兑换的,不过是徐佩东不惊动其他人的注意离开宫廷而已,这就是一桩小事了。”
周后目光闪了闪。
不错,如果只是将徐佩东放离宫廷,那真正是一桩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随便举一个例子:现在大家顷刻就要离开,只需要有人向明德帝建言,说湛国公府的老公爷乃是先帝时期都得用的将军材料,反正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先将徐佩东放回去,也不过是将人从一个窝里挪到另一个窝里而已——归根到底,这两个窝都在自己手上不是吗?既然这样,还不如爽快一些把人直接放回去,也正是叫湛国公府心悦诚服于陛下的道理。
但她又想起了徐善然。
那天短短的交锋之下,她对徐善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现在任何与湛国公府相关的事情,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徐善然,想对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阴谋诡计。
周祭酒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他看着周后神色变换不定,略略一想,也多少想了个苗头,他选了个方向问周后:“娘娘,老臣问上一句,如果拿住湛国公府的人真的对邵风节有重大的影响,那么得利最多的是哪一位?”
周后不解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当然是陛下。”
“按说老臣不该说这句话,毕竟夫妻乃是一体,但陛下与娘娘是否真是一体呢?”
周后脸色微变:“父亲,您……”
周祭酒便悄声直言:“娘娘,太子也大了,是时候换个名号了。”
周后心脏狂跳,她本来停止颤抖的手再一次剧烈颤抖起来,拿着一旁的茶杯喝了好几口茶,才将自己嗓子眼的咳嗽给压下去:“这、这是父亲您的意思还是?”
周祭酒看着周后,缓缓摇了下头。
这是大半朝臣的意思。
自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明德帝在位三年都干了什么事情?先是阴谋诡计踏上皇位,接着大肆采选填充后宫,其中无数个耿直的大臣要他将注意暂且放到千疮百孔的国家上来,有几个说的,他就打死几个。最后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而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明德帝又干了什么呢?
明德帝开始杀人。
宛如疯子一般的杀人。
在这样纲常混乱的时候,有多少人会拿着身家性命去容忍一个疯子?哪怕这个疯子目前还是国家的主人?
他们悄悄商议着,互相讨论着,很快得出了一个框架之内最符合他们利益的结果。
正好明德帝近年身体越虚,已经不耐处理事务,而太子名分早定又年富力强,正是当仁不让,手挽山河的时候!
******
徐佩东就如徐善然的计划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宫廷里回到湛国公府之中。
湛国公府中的、乃至徐善然带回来的几人都深深地松出了一口气。徐佩东如果一直单独被关押在一处,大家行动的时候只怕不能面面俱到,多多少少总是增加了暴露的可能性,现在回来了,那么哪怕走到最糟糕的地步,大家要一起硬闯出去,也不至于有个重要人质在对方手里,投鼠忌器。
事已至此,再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一连好几天的时间,徐善然都与老国公及徐佩凤等人商量着离开的事宜。
老国公与徐佩凤手里头各自都还有一些势力,只徐佩凤是偏向于铺子田庄、朝中攻守同盟这样的软实力,而老国公则是有一队南征北战的私人队伍这样的硬实力,再加上徐善然手中由邵劲派来的一百亲卫,已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一批武装力量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怎么利用这些武装力量,将其发挥到最大的地步,保证最多人的安全。
徐佩东自从宫中回来以后,就时常会在正院周围徘徊。
并非国公府的人有意对徐佩东隐瞒什么或者将徐佩东排斥在外,毕竟都到了这时节了,只要不傻,都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何况老国公曾经或多或少地对徐佩东透露过离开明德帝,亲近邵劲的意思呢?
徐佩东不参加这个私下里的会议,一来是他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听了和没听差不了多少;二来是哪怕到了现在,他对于背离明德帝也多多少少感觉到心里不自在。
哪怕明德帝确实不是个人君的模样,哪怕明德帝已经表示出了足够的要将湛国公府边缘化,防备着湛国公府,只把湛国公府当作是个交换和威胁的砝码的念头,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徐佩东始终不能理所当然地参与着背弃明德帝的行动。
但是同样的,面对这样的明德帝,要为他放弃自己的整个家族与家人?
徐佩东哪怕有些迂腐,也不至于迂腐到这个地步。
也许说白了,徐佩东就算在书画上是大家,在心学上是大家,但从一个单纯的人本身的角度来说,他也只是一个有些心软,有些清高的很普通的人。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到了最后,说是被迫也好,说是被裹挟也好,他总是顺从着对他影响最大的那些人的想法前进,哪怕不支持,也不可能反对。
而徐善然就不是。
徐善然永远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个性太过于强势,活得太过于清楚,所以不管何时何地,她都会按照着自己的想法往前。
哪怕前面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她也要将这条路上的每一步,看得清清楚楚的。
******
湛国公府的密谋与安排在短短几日的时间内已经趋于完成,并非事情处理的真的能够这么快,而是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接着,就是浩浩荡荡的南狩队伍的集合与出发。
亲卫军是徐善然高调带回京城的,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但是一个队伍的样当然不独有消失一项,如果很多关注着徐善然、关注着邵劲亲卫军的人认真回想一下,就会发现,这一段时间哪怕京城中对于这些西北来的将士议论纷纷,也没有多少个人真正认真地近距离观察过这些将士,更遑论将知道这些将士的姓名,将这些将士的姓名与样貌对上号。
诚然邵劲当时也是带着京中的士兵走的,真正要查起来也不是无迹可寻,可是问题是这些士兵邵劲带走了也就带走了,西北一去三年,和上一任的西北王,和边关的少数民族,大大小小也很是打了几个仗,其中这一百亲卫究竟补充了几次,也没有人知道,当然这些亲卫中也还是有那几个从京城中出去的老面孔的,只是究竟能有多少,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徐善然在回京之后,看似高调地宣传身旁的一百亲卫,实则乃是为了将这一百亲卫给生生地藏起来。
因此这些亲卫在她手上的时候,永远是甲胄不离身,头盔扣着面颊,就算有些心思多变的想趁着某些个机会暗中观察这些亲卫,他们最多也就能看到一些亲卫营的坐卧行止,而不能真正窥探出这些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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